每晚,窗外都是连续不断响着劈劈啪啪的麻将声与叽叽喳喳的说话声,每次从街口路过,只要没有下雨,总能看到一群老头老太打得正酣,走路中偶尔也许瞟一眼桌子上排列的牌。而他们的愉快与专注并不会引起我的注意的。
时隔已经几个月了,在脑海中多次回忆起那位老年的妇女。曾经,我打过几次电话过去,一直没有人接,后来就作罢了。
一天,一个人要咨询我一点家庭暴力的问题,我到了目的地,打了几通电话,联系上了那个咨询者,我就叫她罗老师。
重庆所有的人都可以叫做老师,外地人第一次来可能会奇怪,这个地方怎么遍地都是老师。
罗老师身材,年龄约五六十岁,走起路来身体有点瘸,当时我以为是她固有的残疾,我就问:“我们在哪里去坐坐吧,找一个安静点的的地方,小茶馆也可以。”
毕竟夫妻纠纷这回事不宜在人多的地方讲,她说:“我对这些地方也不熟悉,不知道去哪里坐呢。”我东张西望了一回,她说:“我们干脆到那边医院去坐,我就是在那里看的,里面也宽。”
到医院里面,我四处观看,大厅里也有不少人,挂号的,拿药的,不过已经是中午的时候,挨着墙边有一排塑料登,没有人坐,我们就坐在上面。
我说:“罗老师,你的腿是不是不舒服啊,我看你走起路来很费力的样子。”
罗老师说:“我这脚杆就是他打断的,你看我走起路这么吃力,还没有恢复,我天天都要到这里来换药,这只是一个地方的伤。”
说着她把裤子褪了一截,我一看,当时我心里就一咯噔,好长一道口子,估计有二十公分。我说:“这个是他打伤的?”
罗:“这是动手术开的口子,里面骨头是断了的。你看还有这里。”说着又把腰拿给我看,也是一道口子,“肋骨是打断了的,还有我这个鼻梁,你仔细看看,是不是有点歪,我鼻梁被她打断了两次,有几次我没有办法,就向派出所报案,后头派出所的人都看不过去了,说‘你啷个又来了,不是喊你写一个申请,我们就拘留他的嘛,你也不写。’其实,他是被拘留了一次,但是几天出来后还是这样,反正一天要喝酒,喝了酒就要打。”
我说:“罗老师,你把他如何打你,现在你对离婚是怎么打算的,讲给我听一下。”我看她情绪逐渐开始波动起来,就想引导她尽量说些关键的情节。
罗:“傅律师,你是不知道,我跟他在一起真的是受不了了,他力气大得很,以前是杂技团的,你想练杂技的,筋骨这些是好粗壮,我身材又矮,他一把就把我推到了,手掐着我的脖子,差点背气。耍杂技的,都是吃青春的饭,后来年龄大了,杂技团也不要了,他出来之后好像感觉自己人生没有了目标,就整天的喝醉,醉了就要动手,乱骂人。我年青的时候,那时年龄小,就像现在的小女生追星一样,一心要找一个明星的想法,而他当时在杂技团,经常出台表演,就主动追求他,家里人也反对过,但是我就是死心踏地的。我的身材很矮小,那时就经常撒娇,在逛街的时候就故意说我走不动了,要他背,有时候他也要背,想起来,当初也有些美好的回忆。但是现在,他完全变了烂泥一样,又不爱卫生,又不洗澡,晚上要那个就那个,有时我不同意,你想嘛一身臭我就叫他去漱一下口,他根本不顾我的感受,完了就自己睡觉。我本来出生在一个比较好的家庭,从小就爱艺术,最喜欢唱歌跳舞,不管是外面的交际还是平时的打扮,我都是很注重个人形象,你像今天来见你我都特意在家梳妆打扮才出来。平时我一般都不愿意出门了,已经没有心情了,今天你问我去哪里坐,其实我住在这附近,外面的世界我一点都不熟悉,好像已经与世隔绝了,我家里养了几只流浪猫猫,我不出门,就在家里呆着,收拾一下屋里而已。”
她边说着我边看着她,虽然身材是很矮小,但是打扮得很得体,五官也长得比较精致,想来年轻时还是一个漂亮的人。她说到自己被打的伤痛处,眼泪直落下来,看她这样子我心里也不是滋味。她说到年轻时候的一些快乐,也令我羡慕叹息。美好的回忆也许是一个人坚持下来的原因,她内心有不舍的情结,但身体与精神的折磨又让她不能承受。
她说:“偶尔一次,我想吃点面包,虽然他要咒骂,但是晚上回来,又给你带一个回来,丢在你身边,那时,突然好像心里又有一点温暖。但是,我是绝对不能跟他一起过了,现在我身上的伤,都是我自己的钱医的,他也不管。以前他的钱我也管着,后来他把卡自己挂了失,重新办了卡,他的退休工资就全由他自己用,主要就是喝酒。有一次,几天没回家,后来在外面找到,跟一群叫花子睡大街上,叫他回来也不回来。”
我说:“你有没有原来受伤部位的照片,或医院的治疗证明?”
她掏出一个很旧很小的手机,翻了半天只翻出一两张,心里着急了,说:“我还有一些照片呢,在哪里去了。”说着就要哭。
我开始希望她说关键的一些事实,但是,我不应该打扰她,我宁愿作一个倾听者,让她把感情全部发泄出来,也许她找不到这样一个人,说出她心里的苦楚,我的倾听也许能让她缓和一下精神的消沉或抑郁,即使法律可能并不能帮助到她什么。
后来我打过几次电话,都是无人接听,也不知道她到底如何的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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